這篇剖析文章出自 Water & Music 會員專屬的藝人與廠牌 DAO 訪談系列，為我們進行中的音樂與 Web3 合作研究第 1.5 季的一部份。我們試圖透過這項計畫，徹底了解新興且發展迅速的音樂 DAO 生態系。我們會從功能、科技工具和組織結構的角度，架構出音樂 DAO 的當下發展與未來的可能性，也整理出必須面對與解決的各項需求。

這個系列的所有採訪皆由 Water & Music 的社群成員進行和撰寫，我們也分析了音樂 DAO 在社群經營和進駐、科技工具、治理、金庫管理等面向的各種方法。你可以在這裡閱讀我們之前的採訪文章：

• 第一章：「著重社群更甚於技術的「夢想不死」
• 第二章：「響度」的音樂公共財願景
• 第三章：「莫德 DAO」的生成式音樂 Web3 基礎架構
• 第四章：用「開放式新創」進行音樂策展的「菲羅忒」
• 第五章：強納森曼恩用四千多首歌建立的「每日一曲」
• 第六章：目前還不存在的「豐盛 DAO」
• 第七章：「歌曲營」與「艾蕾克特拉」如何打造 Web3 原生的藝術家集團
• 第八章：「離別唱片」的 $GENRE 代幣承載的願景
• 第九章：「善業唱片」想像的 Web3 原生多重代幣唱片公司願景

「Holly+」是一個藝人型 DAO，其核心是同名的機器學習工具，可以用來複製實驗電子音樂家 荷莉亨頓（Holly Herndon）的聲音。

2021 年 7 月，荷莉與機器學習新創公司「前所未聞」（Never Before Heard Sounds）合作推出了 Holly+，並同步開賣創世 NFT，目前獲得 15 顆以太幣的收入。她的 DAO 是一個封閉社群，由親友、合作夥伴、NFT 贊助者組成，其任務是集體管理荷莉的數位肖像權，即監督所有從 Holly+ 聲音模型衍伸創作出新作品的鑄造、認證與授權。組織金庫的利潤由組織成員和使用該模型的藝術家共享，也將用於投資 Holly+ 與相關工具的未來發展。

Holly+ DAO 主要希望結合各種新技術，使創意能夠去中心化。他們有兩大目標：

1. 實驗以機器學習模仿人聲，並解決這項新技術產生的倫理問題。
2. 讓使用這種聲音合成技術的社群得以掌控其作品所處的生態系。

換句話說，近年音樂產業發展的兩大議題──機器學習和 Web3，在 Holly+ DAO 裡產生了交集。與其他音樂類 DAO 一樣，他們面臨著一項重要難題，即找出創意決策去中心化的最佳方式，而且還要考量藝術家的肖像權和名譽。有鑑於事關重大，Holly+ DAO 不意外地採取緩慢而謹慎的步調，來設計其治理與獎勵機制。

我們這次採訪邀請到**麥特德萊賀斯特**（Mat Dryhurst），他是創意技術專家、是一名教師、也是荷莉的長期合作夥伴。

重點摘要

• 人工智慧生成的音樂與 Web3 技術都還在發展初期。要推動技術前進，就得進行實驗，但提供實驗素材的人則需要承擔固有風險。

• Holly+ DAO 會審核所有利用該聲音模型創作的作品，意圖不軌者會遭到剔除，立意良善且振奮人心者則給予支持。

• 鏈上鑄幣、治理工具，以及長期的社群管理都帶給 Holly+ DAO 巨大的財務壓力。

• 雖然相關討論都集中在技術上，但到頭來是音樂共同創作中的「人」的因素，讓荷莉與麥特開始進行自己的實驗。

看看基本面：加密的身份與突破智慧財產框架

如 Water & Music 之前所報導的，基於人工智慧的深偽技術（deepfake）撼動了著作權的根本，帶來的問題包括：

1. 使用演算法在既存作品與聲音上創作出未經授權的全新音樂，是否可歸類為合理使用？
2. 是否可能為人工智慧生成音樂所使用的原始素材規劃出一種更開放的授權支付架構？

這些都是荷莉過去幾年在工作上常遇到的問題。她 2015 年專輯《平台》（Platform）中的單曲〈齊聲唱〉（Chorus）即為一例。在這首歌裡，荷莉把自己聲音的多個取樣混在一起，每個都聽起來像是獨立的樂器，彼此互動得相當有趣。取樣帶來的創作自由，向來是荷莉在聲音與技術探索中的一環。在後來的專輯《原始協定》（PROTO）中，荷莉與麥特更進一步拓展這種自由，用她的聲音設計出名為「幼苗」（Spawn）的人工智慧，作為專輯中的一種樂器。

2020 年初，荷莉接受《美國藝術》（Art in America）採訪，說明她認為「歌唱可以是一種科技」與「人工智慧是人類演進的一個階段」的理由。在該採訪中，她也強調了人工智慧以及她與麥特在做的事情可以視為「一種「人類智慧下的產物⋯⋯不斷地重新定義人類的意義、自然的意義、或自然的本質」。這個脈絡下的 Holly+ 的悠久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古的人類為了各種目的而一起歌唱的例子──也許是要創造社群，也可能是要抵禦各種危險。這段歷史的精簡版，則是從荷莉本人的研究開始：她擁有史丹佛大學音樂和聲學計算機研究中心的博士學位，她在那邊研究機器學習和音樂的相關領域，也透過各種取樣與「幼苗」進行各種實驗。現在，透過 Holly+，她正延續她所謂的「進化的軌道」，研究讓其他人加入她的聲音一起玩耍的行列的方法，並管理各種作曲實驗的結果。

那麼，為何麥特與荷莉要將已經在 Web2 的軌道上運轉多年的計畫轉移到 Web3 呢？

根據麥特的說法，其中一個主要的原因是因為 Holly+ 的概念「以經過驗證的開放式身份為中心來運作，因此未來它不可能在 Web2 上」。事實上，麥特是我們的系列訪談中唯一一位明確以去中心化的身份來定義 DAO 的受訪者，意即 「使用加密身份共同治理金庫或資產」。

密碼學是建構區塊鏈的技術三本柱之一，另外兩項是點對點網路、以及提供我們智慧合約的協議或程式。在最簡單的形式中，密碼學由兩把鑰匙組成，一把公鑰和一把私鑰。私鑰有一套加密演算法和簽署功能，與公鑰組合在一起時，可以驗證區塊鏈上進行的交易。

由於 Holly+ 的工具本身有著開源的特性，代表它開放任何人把玩與進行實驗，因此經過驗證的開放式身份機制對 Holly+ 來說非常重要。畢竟聲音本身仍然是荷莉本人的智慧財產，到過世之前她會都保有這項聲學模型的相關權利。即使是在這種中心化的所有權下，我們在「鏡面」（Mirror）平台的文章中找到荷莉與麥特決定將 Holly+ 的所有權去中心化的原因：

「當我離開人世，比起將我的聲學模型的權利交付到不熟悉我的價值與評判標準的人手中，交給一群有興趣用心維護我的聲譽與我的聲音的價值的管理員組成的 DAO 會讓我更放心⋯⋯我希望由 DAO 的管理員們採用去中心化的決策方式，能鼓勵大家透過辯論與共同利益的考量來做出更細膩的決定！」。

換句話說，對加密身份的需求源於這種保護 Holly+ 的遺產的願望。必須有一種方法來確保能管好專案發展的人選；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分散所有權，並通過加密密鑰來驗證人們在網路上的身份、作品或其他未來可能出現的各種表現機制。

讓治理慢慢來

由於荷莉與麥特多年來都在音樂與科技領域擔任早期推動者和新創的角色，總是衝第一的他們在培育 Holly+ DAO 時意外地步調特別緩慢、充滿耐心。舉例來說，計畫上線八個月，他們仍然沒有為 DAO 確定治理結構、沒有設計代幣的獎勵機制，也還沒有為金庫增資的相關計劃。他們反而選擇先解決基本的問題，像是周邊社群的設計和基本營運成本。這種耐心是團隊戰略上的一個特色，而非缺陷。麥特表示：「我依然保持樂觀，但我們更傾向緩慢地前進，因為我們不想把自己暴露在新的領域進行實驗的不必要風險之中」。

舉例來說，Holly+ DAO 依然是個封閉的社群，只對「能夠理解計畫、並最終將足夠理解荷莉的想法而可以有效進行該計劃管理」的人開放。麥特說：「我們不想要一個由整天在喊『啥時我們可以上月球』的傢伙們組成的 Discord 伺服器」。那些令人羡慕、能夠被欽點進入 DAO 的 Discord 伺服器的成員，目前也只能進行對於「如何架構我們的第一個 NFT 販售計畫」等等的小事情用表情符號的方式投票。雖然是存在 Holly+ 有限公司，但 Holly+ DAO 仍未將他們初期在鏡面的文章中提到的，在鏈上進行模組化的 Tribute DAO 框架實際應用在 DAO 的營運上。

Holly+ DAO 可能有一項顧慮是，針對荷莉的數位肖像權的相關管理權，該如何平衡代幣經濟的相對短期利益，與激勵代幣持有人與 DAO 的成員長期願意做「正確的事情」。麥特表示，有關長期獎勵機制的更多細節方面，他們「尚未跨越障礙」，但考慮到 DAO 的價值基本上等同於荷莉聲音的價值，這是肯定需要面對的課題。

麥特表示：「在未來，我們會透過治理權來剔除用劣質的方式使用這些聲音的作品。隨著全新的實用模型推出，我們將開放大家提交歌曲；隨著內容愈來愈多，大家也需要提升鑑別能力。」

財務痛點

從財務的角度來看，Holly+ 面臨著許多與其他 DAO 類似的痛點，尤其需要便宜的鑄幣方式與使用以太坊主網路的鏈上投票工具。但矛盾的是，他們若能克服財務上的最大痛點，就能夠獲得文化類 DAO 最有價值的部份，即社群管理。

「大多數成功的 DAO⋯⋯都有全職員工，而我們這個專案最初的募集到的資金，連鑄造代幣與支付一個人來兼職協助管理都不夠。」麥特 如此表示。雖然他們已經成功售出其中一顆創世 Holly+ NFT，但另一個 Holly+ 清唱版模型 NFT 尚未有人達到 15 顆以太幣的底價。「我相信當參與的成本較低時，這樣的結構會有很好的效果。然而在短期內，如果沒有巨大的財力撐腰，要維持結構會十分費力且非常難以執行」。

除了 NFT 的販售，理論上也可以提供 Holly+ 代幣的流動性，但因此產生的投機活動「由於我們專案的性質，可能會很快地遇到證券法方面的問題。」麥特說。一般來說，許多藝人不願意推出自己的社交代幣，是因為他們比較謹慎、擔心他們的品牌和粉絲之間的關係過度商業化。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看到有這麼多不同類型的社交代幣相關實驗，有贈送代幣給長期支持者，比如 $RAC；也有為代幣提供購買周邊商品的用途，比如電音藝人柯林班德斯（Colin Benders）的 $VCA。

荷莉與麥特也同時了解到，為了讓 Holly+ 的完整願景得以實現，需要用一種徹底公開的加密方法來管理藝人和社群的線上身份和智慧財產權。正如 Water & Music 在我們音樂 Web3 第 1 季報告中所提到的，生成藝術（即完全透過程式碼大規模生成的藝術品）也許是最 「Web3 原生」的藝術形式。他們利用區塊鏈技術開闢了一條獨特的新道路，並以經濟上可永續的形式，以智慧財產為核心拓展創意、進行衍生作品的製造。縱然同時兼顧多種不同新興技術之間的交流並不容易，Holly+ 是這個 Web3 原生藝術的新興傳統領域中走得最前面的一個。

「雖然 Web3 的基礎架構尚未成熟，但普羅大眾對於人聲相關的機器學習類音樂的認識卻又更少。」麥特表示。「試圖為大多數人不了解的問題打造基礎架構是相當困難的！然而，我相信這項技術最終會在這裡大放異彩」。

本篇文章由 Water & Music 授權翻譯繁體中文版，原文請見 stream.waterandmusic.com。

翻譯：Henry Chen
審校：Brien Jo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