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音樂曾經只有一名觀眾

去年六月，我寫了一篇探討音樂類型的形成、命名及意義的文章，我覺得那算是蓄積自己二十年的觀察和思考而集大成的作品了。不過顯然這段路還沒走完，在後來的三百個日子裡，我不停把這樣的思考架構拿去和各種現象及他人的論述對話，又陸續發現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不過在切入正題之前，我想先帶你看一段我和 origami PRODUCTIONS 創辦人対馬芳昭先生的訪談，請特別注意我們在音樂場景的描述與討論。

origami PRODUCTIONS 是一間我長年喜愛的日本音樂廠牌，因為他們發行了許多深受美國 Neo-Soul 影響的當代日本作品，當中包括了擁有超技鍵盤演奏能力的歌手 Kan Sano、爆發力十足的鼓手 mabanua 領軍的三人樂團 Ovall 等。日本流行音樂一直深受黑人音樂影響，歷來也不乏宇多田光、平井堅、清水翔太等家喻戶曉的 R&B 歌手。但是 origami PRODUCTIONS 的作品多半不是那種「典型的主流 J-R&B」，也不是屬於所謂「當代 City-Pop 復興潮」，而是保有更多傳統的黑人音樂底蘊，更美式、更獨立一些。

這樣的音樂，很少在其他日本音樂聽見，而且一個廠牌裡面竟然有好幾位氣質風格相近的藝人。我很好奇這是怎麼造成的？

去年，origami PRODUCTIONS 在台灣的 Welcome Music 協助下，將他們招牌的廠牌音樂節「origami SAI」搬到 The Wall 連演兩天。除了廠牌旗下精銳盡出，也邀請王若琳、壞特擔任暖場嘉賓。這並不是 origami PRODUCTIONS 的藝人第一次來台，但要能舉辦這樣的活動，必須對於台灣市場抱持長期發展的想法、以及台日雙方建立出多年的信任關係才行。在活動第二天，我提早抵達 The Wall，邀請対馬先生坐下來分享這間廠牌的故事，以及最重要的──那深植於廠牌核心的音樂類型究竟從何而來。

以下是我和対馬先生的對談，日期為去年 10 月 10 日。為了方便閱讀，內容經過適度修改刪減。

🛰️ 你在成立 origami PRODUCTIONS 之間，就在音樂產業工作了嗎？你怎麼入行的？

我大學畢業後，做了兩年廣告公司。算是有趣，但也有點悶。我辭了工作去 JVC 上班，隸屬國際部門。我負責許多經典藝人的宣傳，像是 Hall & Oates、Cheap Trick、Sonny Rollins，也有像 Craig David 這類英國新人，大概是 1997 年的事。我在那做了七、八年，還是覺得有點無聊。因為我的夢想是成立自己的廠牌。

我十二歲時，大我四歲的姊姊很愛聽音樂，她會把電視上播的音樂影片錄下來。我當時想要看動畫，對音樂沒興趣，但她一直在播那些音樂影片，結果我也慢慢喜歡上音樂了。

那個時候，我的朋友不怎麼聽國外的音樂。他們只聽日本流行音樂。所以我推薦他們聽 Michael Jackson、Van Halen 等等。剛開始他們不喜歡，不過因為我很用力推薦，所以有些人也聽起了國外音樂。

🛰️ 所以你從很小就在做音樂宣傳了。

沒錯，所以才有今天的我。（笑）

🛰️ 你為什麼會想要成立自己的廠牌？

前面說我在 JVC 工作，我也會負責日本爵士藝人的宣傳。你聽過 Grooveline 這個樂團嗎？他們出身福岡，都是畢業自波士頓的 Berklee 音樂學院。他們回到日本，辦了一場 jam session，我也去了。我那時很迷 Neo-Soul、爵士和靈魂樂。那是 1999 年的事。

🛰️ 那你大概都在聽 D’Angelo、Erykah Badu、Maxwell。

沒錯，我很想要發掘類似 Erykah Badu、The Roots、D’Angelo 的藝人。我發現 Grooveline 就是這樣的藝人，他們後來和 JVC 簽約。你大概聽過歌手さかいゆう，他們合作過，我想那應該是さかいゆう第一首錄音作品。

🛰️ 我在台北月見ル君想フ看過他表演。他有一支 MV 是在男人都知道的「那個游泳池」拍的……

對。（大笑）他的嗓音很像 D’Angelo。

他們辦了好幾場 jam session，但都沒人知道，就連在音樂產業工作的人也不知道。我就想，應該要來幫他們宣傳。

🛰️ 那活動當時辦在哪裡？

在澀谷，有個著名的場地叫作 Plug。那時很多藝人來參加 jam session，我好訝異，原來有這麼多才華洋溢的藝人。

🛰️ 他們演什麼樣的內容？是經典靈魂樂、爵士樂那種嗎？

幾乎都是 Neo-Soul。偶爾會演 Marvin Gaye 和 Stevie Wonder 的歌。

🛰️ 你說是在九零年代末發生的事。

對。

🛰️ 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因為在你們的網站上，提到這個廠牌是「源自東京的地下嘻哈、爵士、靈魂音樂的 jam session 場景」。當時那場景多大呢？

非常小，大概快二十位音樂人。沒有觀眾。

🛰️ 沒有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