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剖析文章出自 Water & Music 會員專屬的藝人與廠牌 DAO 訪談系列，為我們進行中的音樂與 Web3 合作研究第 1.5 季的一部份。我們試圖透過這項計畫，徹底了解新興且發展迅速的音樂 DAO 生態系。我們會從功能、科技工具和組織結構的角度，架構出音樂 DAO 的當下發展與未來的可能性，也整理出必須面對與解決的各項需求。

這個系列的所有採訪皆由 Water & Music 的社群成員進行和撰寫，我們也分析了音樂 DAO 在社群經營和進駐、科技工具、治理、金庫管理等面向的各種方法。我們的核心貢獻者每週三都在 Discord 私人伺服器上主持一週一次的會員專屬線上研究會議，深入探討從這些採訪中得到的收穫。你也可以閱讀我們先前關於「一曲 DAO」（SongADAO）、「菲羅忒」（Phlote）、「莫德 DAO」（Mudd DAO）、「響度」（Sone）、「夢想不死」（Dreams Never Die）的文章。

「豐盛」（Ampled）是一間線上合作社，主要目的是打造一個完全由藝人、工作人員、社群所擁有的付費會員制平台。豐盛由一群設計師、軟體工程師、音樂於 2019 年成立，他們希望在串流當道的經濟模式下，能夠協助藝人獲得持續且穩定的收入。目前他們以有限責任公司的形式運作，正在評估是否轉型成 DAO 的架構，以使其財務長期穩定。他們是 2021 年中「種子俱樂部」（Seed Club）第三期的加速器成員。

我們這次採訪邀請到豐盛的創辦人，奧斯汀羅比（Austin Robey）。

重點摘要：

• 豐盛 DAO 這項計劃目前暫停中。豐盛幣（Ampled coin）的共用數位公共財提案，在通過審核後也處於冷凍狀態。

• 其主要瓶頸來自社群對計劃的理解不一致，加上要教育社群關於 DAO 的目的與機制是件大工程。在思考轉型成 DAO 時，必須考量文化認同、Web3 背景知識、社群的實驗精神等重要因素。

• 長遠來看，奧斯汀雖謹慎，但仍然對前景感到樂觀。他相信， DAO 的架構能讓一個組織被眾人集體擁有、並讓付出心力的人自行打造新型態的人際網路。除了豐盛 DAO 的嘗試之外，奧斯汀也將他經營合作社和 DAO 的心得應用在其他組織。比方「晚餐 DAO 」（Dinner DAO），它是一個分散式社群，以會員 NFT 為營收，提供線下的晚餐體驗；「元廠牌」（Metalabel）則是 Web3 原生的研究室，人稱「文化界的吉特幣（Gitcoin）」。

有一個重要的問題貫串我們與奧斯汀的對話、甚至整個系列的訪談：「為什麼要採用 DAO？」奧斯汀的答案除了治理外、也關乎他過往經營去中心化組織的經驗，有些與 Web3 有關、有些無關（比如合作社）。

那麼，為什麼要把一個社群或一群人以 DAO 的形式經營呢？我們可以回頭看看以太坊創辦人維塔利克．布特林（Vitalik Buterin）在 2014 年給 DAO下的定義：

「DAO 是非營利的，你在當中獲得金錢收入的方式是靠參與其生態系，而非投資其本身。」

「參與是當中很關鍵的元素，也與合作主義息息相關。奧斯汀本身非常積極參與「蛋白質」（Protein）、「前線」（Forefront）、「種子俱樂部」、「互惠好友」（Friends With Benefits）等 DAO，可說是身體力行這樣的參與精神。這些過程讓他了解到，Web3 中有各種建立社群的方法，大家因為有著共同的目標而能激發出團體最好的那一面。

豐盛已為其核心產品建立出繁榮的社群和治理架構。他們的決策模型很清晰，涵蓋社群中不同角色（如藝人兼作品擁有者、貢獻者、全體成員）、在組織中負責不同類型的決策（如員工聘僱、業務與成長策略、新進藝人審核）、決策方式（如民主投票、代表制、協商制），應該會讓目前許多 DAO 非常羨慕。

那麼，豐盛從合作社轉型為 DAO 是個合理的決定嗎？那可不一定。

Web3 轉型門檻

要將 Web2 社群轉型成 Web3 得跨越相當高的門檻，豐盛也不例外。培養 Web3 的基本技術素養就是一道門檻，從社群進駐、治理到代幣經濟，都是所有社群成員要學習的題目。社群教育的工作量會大大分散核心團隊的精力。

然而，奧斯汀認為，比起財務和文化上的挑戰，這些技術問題顯得微不足道。對他來說最大的障礙是礦工費（Gas fee），他認為不可能說服人們在捐款或定期贊助樂團或音樂家時還要支付額外的手續費。這些金額通常不大，在以太坊這種以工作量證明為共識機制的區塊鏈上，轉帳所要支付的礦工費很容易就會超過贊助的金額。雖然使用其他區塊鏈可以降低費用，但奧斯汀認為這會讓 Web2 會員進駐過程變得更複雜。

礦工費是經濟層面的問題，但其論述則是文化層面的問題。若想要說明採用 DAO 架構會為豐盛及合作社內的藝人社群帶來的好處，就得改變論述內容。奧斯汀目前認為這件事過於麻煩。豐盛的藝人也都出自傳統音樂產業，他們之所以參與合作社是為了遠離那樣的環境。他們並不是 Web3 或加密領域原生的音樂人，因此對他們來說，轉換產業模式並不只為了去中心化和公平分配的承諾而已。

等到出現更多 Web2 社群框架轉型到 Web3 的具體案例之後，也許這樣的想法會有所改變。因此，奧斯汀也相當關注 Water & Music 過去幾個月在這方面的作法。話雖如此，比起豐盛的音樂人，Water & Music 的許多社群成員很早就接觸 Web3。（豐盛的合作社內尚未對於轉型 Web3 的提案進行表決。）

治理方式

有趣的是，無論從這些難題本身或奧斯汀談論它們的方式來看，合作社轉型成為 DAO 表面上是很理所當然的。

在預測市場平台「靈知」（Gnosis）擔任策略主管的琪雅庫魯特勒（Kei Kreutler）曾表示（注意我們為讀者標出的重點）：

DAO 要求成員奉行合作主義，意謂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實踐會不斷進化，這與非常重視成員所有權的傳統公司結構或去中心化自治公司不同。庫魯特勒也指出：「DAO 可以參考合作社的長遠眼光，為代幣解鎖、轉讓限制或其他實驗性機制打造更多文化慣例。

我們來看看在概念上如何讓組織成員奉行合作主義，奧斯汀認為關鍵在於建立一套推動人際關係實踐的共識原則。研究 DAO 的各種治理模型後，會發現其與合作主義的精神可能存在利益衝突。例如合作社的傳統投票結構是一人一票，但奧斯汀表示 DAO 更傾向採用一顆代幣一票的模式。雖然 DAO 認為代幣的所有權反映了股權，但這也讓財務上利害關係較大的組織成員擁有同等影響力。相比之下，奧斯汀認為合作社嚴格的一人一票治理結構更平等公平。事實上，奧斯汀並不是唯一一個這麼想的人。這個系列先前採訪過的「菲羅忒」（Phlote）和「每日一曲」（SongADAO）也都希望在 Web3 實行一人一票的治理機制。

總結來說，奧斯汀認為每個組織可以依照自己需求設計治理方式。除了一人一票，也有人採用平方投票法（quadratic voting），這個方法不但可以表達「偏好」，還能讓每個人分配選票以表達「偏好的程度」。這並非 DAO 特有的機制，豐盛最近也在其合作社架構中嘗試採用平方投票法。這種投票方式考慮到人們對於特定提案的熱情、降低大戶的影響力，中間意見因此有機會浮出檯面。

資源管理

奧斯汀在最近發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要打造一個成功的去中心化人際組織，可能必須融合 Web3 和合作主義原則。對於 DAO 或合作社而言，兩者的價值皆在於社群成員的積極參與。然而 DAO 更適合運用攢積的（數位）資產從內部創造出具體的財務價值；合作社則著重為成員建立安全網，並不會利用會員資格擴張財務目標。前者中有許多讓代幣升值的例子，最有名的非「互惠好友」莫屬；但合作社能匯集資源，並在市場上與其他資源更豐富的私人公司競爭。奧斯汀在文中強調，合作社在財務永續上可以參考 DAO，要能夠將代幣作為自給自足的重要工具──當然前提是要先跨越財務和文化的門檻。

合作社的資源問題其實貫穿在整個運動的歷史。在 19 世紀下半的德國，出現了兩股不同的合作主義形式──有的合作社以相對優惠的支付條件的貸款形式接受一些國家的幫助；另外也有一些合作社嚴格保持獨立自助，迴避一切形式的國家（即中央）援助。這里想要特別強調，到 19 世紀末，第一種合作社已經成為越來越集中的實體，完全改變了原有組織的治理結構。相反的，後者（大多是農業合作社）成功保留了對其產品的所有權，也通過其社群關係的力量，在與高度工業化的對手競爭時保持優勢。

因此，雖然 DAO 需要有限責任公司一個法律實體，以在模擬所有權經濟體中的運作，他們依然可以將創造內部資源的權力託付給一個信仰合作主義的社群。在 DAO 和合作社驅動的社群組織形式中，人性必然十分接近決策過程，或成為決策過程的一個必經環節；而要將社群作為人類規模的經濟體聚集起來，需要透過 DAO 代幣從內部引導這些過程發生。

獎勵機制

奧斯汀對於獎勵機制整合成員貢獻和代幣的看法，來自他在許多 DAO 參與的經驗。例如在參與「前線」時，他觀察到經濟與協作工具如何協助社群健全發展，讓成員感受到自己的付出能獲得回報、而且是有價值的。

奧斯汀也注意到，豐盛可以把社群貢獻者的工時納入代幣經濟與分配的一環。時數可以被計算、具流動性，而且可交易、互通、甚至在貢獻者代幣的獎勵機制中變成徽章隨身攜帶。

展望未來，奧斯汀指出前方還是一片蠻荒。雖然 Web3 整體上有進展，但他認為這個生態系可以更包容、不要太大驚小怪。另外，儘管大家一直討論要在 Web3 建立新的系統，但從前稱霸 Web2 的創投與科技巨頭依然在引領風潮。他希望看到其他人能從新自由主義與市場導向的主流氛圍中突圍，朝向服務個人基本需求的論述和目標前進。他認為，協調與獎勵社群的工具應該先服務人，而非資本。總而言之，對於 Web3 提供社群空間和工具以反思、重新定位、甚至最終最新設計社群的運作方式，奧斯汀是樂見其成。

本篇文章由 Water & Music 授權翻譯繁體中文版，原文請見 stream.waterandmusic.com。

翻譯：Henry Chen
審校：Brien Joh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