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通訊 #16: 舉目望去皆文案

紅髮艾德的抄襲爭議,背後是音樂類型和美國歷史的長久難題。

讀者通訊 #16: 舉目望去皆文案
Photo by Midjourney.

也許你聽說了,屢次引發抄襲爭議的紅髮艾德(Ed Sheeran)在昨日最新判決中,讓法院裁定其代表作〈Thinking Out Loud〉並未抄襲靈魂樂宗師馬文蓋(Marvin Gaye)的名曲〈Let's Get It On〉,法庭攻防過程可參考黃致豪律師的見解

這裡補充兩項觀點,第一是我們前幾天在 Discord 社群討論過、即音樂家暨 YouTuber Adam Neely 指出的,某些音樂元素為特定音樂類型之意符(genre signifier)。當一位音樂人想要做出屬於某種音樂類型的歌曲,那麼要使得該類型得以成立,常常就會使用那些元素。這些元素可能是節奏、和弦進行、樂器編制、演奏手法、甚至是旋律。換句話說,如果紅髮艾德創作時腦中想的是一首靈魂樂風格的流行情歌,那麼它勢必聽起來會像是同類型裡的其他歌曲。

Adam Neely 提出一個大哉問:「有人能說自己『擁有』某個音樂類型嗎?」所有音樂類型的誕生,都來自於互相(刻意或不經意地)模仿。這樣的討論似乎直指過往音樂著作權認定的重點──抄襲往往指的是旋律而非編曲。實務上,要將著作權賦予編曲的創意似乎太困難了,且要是溯及既往,豈不代表一大票音樂忽然之間都有抄襲嫌疑?音樂人在學習過程中的耳濡目染、傳承與參考,正是這項藝術文化持續發展的重要過程。不過我倒有點好奇,假設在某個平行時空,音樂類型真的為某人獨有(雖說沒人抄襲的編曲可能難以獨自形成類型),我們在法律中限制一首歌中各種元素的特定混合比例不得超過某個百分比,這是有可能的嗎?

承上,我們可以帶出第二點,也就是音樂類型在歷史上真的發生過擁有與竊取的例子。無論這次的紅髮艾德,或幾年前羅賓西克(Robin Thicke)同樣被指控抄襲馬文蓋的案例(差別在於羅賓西克真的被判抄襲,他昨天看到新聞應該覺得很不公平),都踩到「白人竊取黑人文化」的紅線,即使羅賓西克的共同創作者也包含黑人在內。在嘻哈媒體《Okayplayer》的貼文下,即可看到不少黑人對這項判決表示不滿。這類爭議永遠會回到五零年代,音樂製作人 Sam Phillips 故意讓白人演唱黑人音樂,創造了黑人做不到的流行熱潮,而那位白人即是貓王(Elvis Presley)。上個月底過世的黑人歌手 Billy “The Kid” Emerson,2014 年接受《坦帕灣時報》(Tampa Bay Times)採訪時回憶道

Sam 老是說,如果找得到唱得像黑人的白人歌手,他就發財了。其實啊,那點子是我告訴他的,只是他從來不把功勞歸給我。

另一方面,若以同樣的標準視之,去年葛萊美獎雙料得主〈Leave the Door Open〉難道不也是滿滿致敬(或說抄襲)嗎?我覺得這種差別待遇或許有部份與藝人在黑人社群中的名望有關。但這種歷史傷痛造成的長久裂痕,恐怕不是法官在單一案件上能處理的了。


⭐ 音樂文案兩三事

很多人蹲廁所時會帶手機、平板,但你還記得 2007 年 iPhone 問世前,你的「廁所讀物」是什麼嗎?

這裡沒有要談最近又再度引發討論的「台灣人不看書」或「出版業何去何從」等話題,不過我倒想起了學生時代的如廁記憶。撇開漫畫,另一種我會帶進廁所的東西就是 CD 了,當然不是為了幫如廁這行為配樂,而是閱讀 CD 側標(obi strip)上的介紹文字。那恐怕是兩千年左右(甚至更早之前)的事。且讓我提醒你,在那個沒有社群媒體和維基百科的年代,流行音樂資訊非常珍貴,除了少許報章雜誌、BBS 討論區、個人網站,就是 CD 側標了。側標文字雖短,唱片行裡萬張 CD 加起來也是海量的資訊,而且代表了「官方」意見,能夠在沒有辦法試聽的情況下快速認識一張專輯或一組藝人。

反過來說,當我買下一張 CD,除了側標給予的資訊外,我幾乎是一無所知。比方說,美聲團體 All-4-One 於 1994 年發行的同名專輯是我的 R&B 啟蒙,但光從側標上的描述,實在很難理解 R&B 這個詞究竟是什麼意思。我甚至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搞懂原來 R&B = Rhythm and Blues = 節奏藍調(事實上並不盡然,而這又是過了將近二十年後我才明白的事)。大學二年級時,我被賦予擔綱系上舞會 DJ 的重責大任,打算在入場時播放一兩首爵士鋼琴曲。好笑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哪張 CD 會有我腦中想像的那種爵士鋼琴。我記得那時跑去公園路的玫瑰唱片二樓,把整排爵士區翻了個遍。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只要側標上寫到「鋼琴」就應該沒錯吧……(👇 點擊下方閱讀全文)

音樂文案兩三事
你一定看過音樂文案(或唱片側標),但你是否想過它是怎麼寫成的、以及這種行銷形式對於音樂資訊的流通有什麼影響?

👂 新歌推薦

這週會讓我想一再播放的專輯有兩張。

第一,潔希薇兒(Jessie Ware)的《That! Feels Good!》延續前作再度化身迪斯可女伶(是的,她比碧昂絲更早投入迪斯可復興),對我來說差別在於前作整體較為歐洲式的塑膠感,新作則美式粗獷得多。

第二,韓國女團 LE SSERAFIM 的首張專輯《UNFORGIVEN》是節奏非常強烈豐富、畫面明亮的作品。對於不特別愛 K-Pop 的人,是可以把它當成精彩的舞曲專輯來聽的。

墨裔美籍樂團 Y La Bamba 是這回的驚喜,一查才知他們出道也十五年了。《Lucha》專輯帶迷幻感的獨立民謠,與拉丁風格的搭配產生出一種遙遠斑駁但溫暖的愜意感。如果昏昏欲睡的夏日週末下午是一種聲音,那大概就是這張專輯。

兩位黑人樂手 Adrian YoungeAli Shaheed Muhammad 的「Jazz Is Dead」系列素來為我喜愛,這回把半退休狀態的鍵盤手 Lonnie Liston Smith 請出來合作,對於後者狂粉的我自是非聽不可。這張專輯雖然不像他七零年代招牌的「宇宙回聲」時期那麼地充滿靈性,但 82 歲的老人家嘛,能聽一張是一張。

新秀女歌手 Amaria 自主發行的《All for You》是氣質優雅的節奏藍調,如同封面朦朧而挑情,其中有 Moonchild 主唱 Amber Navran 獻唱一曲,相信是品質保證了。

洛杉磯饒舌歌手 YUNGMORPHEUS 的《From Whence It Came》頗有古風,取樣選擇雋永,也沒有讓人聽到厭煩的 Trap beat。別的不說,就請你聽〈Escovitch Fish〉這首就好,Take 6 的歌聲取樣實在太美。

荷蘭靈魂爵士歌手 Ntjam Rosie 是第三代 Neo-Soul 佼佼者,她回顧 2010 年生涯轉捩點,翻玩自己當時的專輯而成了《Elle (Reworked)》。她找來同鄉的四人樂團 SMANDEM. 合作,改編出更現代而時髦的風味。

加拿大製作人 Harrison 的新專輯《Birds, Bees, The Clouds & the Trees》是很有「電玩感」的爵士作品,如同封面與輯名暗示的輕鬆寫意。然而他過去兩張專輯都是運用大量合成器的電子音樂,雖然很跳痛,但我可以肯定這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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